文：萧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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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两年来，有关“去美元化”的呼声在世界上此起彼伏，美元将失去储备货币地位的说法也甚嚣尘上。新冠疫情爆发后，美国大力推行量化宽松和超低利率政策，副产品就是通货膨胀，并传导到世界各地。许多国家批评说，美国印钞行为无异于公开收取铸币税，一些发展中国家希望建立多极化货币体系，使之更符合其在全球GDP中不断增长的份额。

俄乌战争爆发后，俄罗斯一度祭出能源武器敲打欧美。在地缘政治对立加剧的背景下，受到美国强力制裁的中俄，更是采取了多种包括增加货币互换在内等手段，力图“去美元化”。就连美国的盟友，包括法国总统马克龙在内的欧洲领导人都表示，应该减少对美元的国际依赖。内有忧患，外有压力，一时间，美元崩溃论四起。美国前总统特朗普4月份就说，美元正在崩溃，很快将不再是世界标准。他指出，如果这一切发生，“将成为美国200年来最大失败”。

美元会面临崩溃时刻吗？这一时刻历史上确实发生过。在上世纪70年代，由于石油危机，美国爆发了最为严重的经济危机，通胀率维持在两位数水平。同时，美国国际收支由顺差转为逆差，美元大量外流形成“美元过剩”。这使美元汇率承受巨大的下浮压力。1971年12月，美国总统尼克松颁布法令，停止美元与黄金挂钩。1973年2月美元进一步贬值，美国被迫实行浮动汇率制，至此以美元与黄金挂钩，各国货币与美元挂钩为特征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完全崩溃。

今天，历史有某种相似之处。新冠疫情、俄乌战争、能源危机、通货膨胀接踵而来，美联储被迫连续加息。这些都对美元形成压力。

首先看加息。2023年7月27日，美联储恢复加息，幅度为0.25个百分点。这是从2022年3月以来的第11次加息，联邦基准利率从接近零的水平上调至5.5%，达到22年来的最高水平。

加息一般都会导致美元走强。利差诱使国际资本投资到美国，购买美国的债券、股票或进行直接投资，这些行为都需要购买美元，进一步增加了对美元的需求。

但美联储加息并不是每次都导致美元走强。如果市场预期加息过快或过多，导致美国经济增长放缓，或者贸易逆差扩大，投资者可能会将资金转移到其他国家，从而减弱美元。

因此，美国经济是否走向衰退，是美元走强或走弱的关键。2023年初，华尔街大部分经济学家预计2023年美国经济会陷入衰退。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在1月份，经济学家们认为，在通胀和利率持续处于高水平的情况下，美国经济在未来12个月的某个时间点发生衰退的概率为61%，经济萎缩会在第二季度开始。75%的经济学家说，硬着陆是最可能出现的结果。硬着陆是指高利率拉低通胀，但代价是失业率大幅上升和经济衰退。

美国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来自消费和企业投资。

但美国经济的走势打了这些专家的脸。美国第二季GDP增速加快至2.4%，高于第一季度2%的增长率。这也意味着疫情后的美国经济扩张期有望持续更长时间，而发生衰退的可能性降低。

美国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来自消费和企业投资。第二季度，消费支出虽然有所降温，但仍然增长。同时，美国企业投资大幅上升，增长率为7.7%，较年初的0.6%有显著增长。海外资金也在涌入美国。去年，尽管金额减少，美国仍是海外企业的首选投资地。联合国公布的数据显示，2022年的对美海外投资资金从2021年的3880亿美元降至2850亿美元。

在通胀老虎出笼之际，美国最担心的是出现“滞胀”。“滞胀”是指通胀与经济滞缓同时存在的现象。70年代的美元危机就伴随着“滞胀”。幸运的是，这一次美国的高通胀已从去年夏天创下的40年高点回落。剔除食品和能源价格的核心6月CPI同比上升4.8%，这已经是2021年10月以来的最低水平。克利夫兰联邦储备银行的一项新的测量工具显示，对未来五年美国通胀率的预期在去年飙升后已回落至2%左右。而且，美国失业率一直很低，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最近表示，失业率6月为3.6%。就业保持稳定。

这些因素的叠加，使得经济学家此前关于利率上升将导致美国经济在今年年中开始下滑的预期落空。在这一背景下，市场对美元的信心维持高位，资金流入美国又支撑了美元。因此，美国经济状况是支撑美元的最有力支柱。

美国经济表现良好也使得欧元相形见绌。俄乌战争引发的能源危机席卷欧洲，天然气价格飙升至创纪录水平。加上通胀飙升，使经济学家普遍预测欧元区将陷入深度衰退。去年年初，欧洲央行试图与美联储对着干，在美联储加息之际保持低利率。但在欧元兑美元贬值后，欧洲央行官员改变了立场，采取了跟进政策，因为欧洲担心能源等以美元计价的商品会带来输入性通胀。但与美元相比还是有相当的利率差，这促使投资者转向美元作为避风港。欧元在2022年遭受重创，与美元的兑换创下20年来的新低，英镑也跌至历史低点。

欧元目前还不具备与美元挑战的实力。

好在如今，欧元区今年第二季度经济增长略超出预期。欧盟统计局公布的初步数据显示，欧元区4—6月GDP环比增长0.3%。这也推动了欧元兑美元的汇率回升，目前1欧元价值1.07美元，与2022年9月相比上涨了约13%。欧元的复苏受益于能源价格下降、经济衰退担忧缓解以及欧洲央行的加息预期。由于欧洲的通胀居高不下，即使美联储有所放缓，欧洲央行仍继续积极加息以遏制通胀。

因此，欧元目前还不具备与美元挑战的实力。当年，法国总统戴高乐也曾向美元发难。1967年，戴高乐责令法国央行将法国所持的美元全部兑换成黄金，并宣布法郎与黄金按固定价格自由兑换，结果，1968年法国爆发“五月风暴”，并引发外国资本外逃，纷纷以法郎换购黄金，造成法国黄金储备大失血，戴高乐的“去美元化”成为笑柄。

如今，马克龙也说要去美元，但并未看到法国或欧盟采取过类似戴高乐的激进行动，只是跟在美联储后面亦步亦趋。最关键问题是，欧盟经济并未具备与美国经济叫板的实力。

多年来，作为第二大经济体，关于人民币将挑战美元的说法也不绝于耳。然而，在国际贸易与国际金融领域，人民币并没有很大的进展。自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2016年将人民币纳入特别提款权篮子以来，人民币在外汇储备中的使用略有增加。去年，人民币只占全球外汇储备的2.7%。

在国际贸易与国际金融领域，人民币并没有很大的进展。

其根本原因在于，中国仍然实施严格的资本管制。这会限制外国公司除了与中国进行直接贸易之外，以人民币进行投资和借款的意愿。尽管人民币在离岸中心交易，其市场规模也很小。

去年，人民币兑美元大跌，美元兑人民币自2007年以来首次突破7.30元。原因之一是中美利差的不断扩大。去年年初以来美联储大举加息，但与美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采取了宽松的货币政策。原因之二在经济。在新冠疫情后，中国经济并未出现大部分人预期的反弹，出口疲软，尤其是对美出口不旺。在美国进口国中，中国从多年的排名第一降到第四。

因此，对比上世纪70年代美元崩溃时刻，目前美元的状况远远未到当年的情形，尤其是美国经济的强劲给美元提供了强烈的支撑。过去几十年里，美元对全球经济的影响力的确有所减弱。但在国际支付和全球央行储备方面，美元的地位尚未受到挑战。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显示，美元在全球央行外汇储备中的份额近年来有所下降，但占比仍接近60%，超过了所有其他货币的总和。据国际清算银行的数据，全球贸易中约有一半是以美元计价，远远高于美国在国际贸易中所占的份额。可见，世界的“去美元化”还有着漫长的路要走。